俄罗斯会被西方制裁“温水煮青蛙”吗？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随着克里米亚公投入俄和乌东部局势持续动荡，美欧多国联手，对俄罗斯已连续发起3轮制裁。尽管目前的制裁措施尚未触及俄罗斯的重大经济利益，但今年俄罗斯经济可能面临零增长甚至陷入衰退的困境。

    从现阶段效果看，西方制裁有虚有实，政治威胁属软性制裁，不会产生实质性后果。一些可能打中俄罗斯“七寸”的经济制裁，如欧洲减少进口俄罗斯油气或“言易行难”，真要实施，势必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即使在美欧之间，制裁的立场和力度也不尽一致。

    面对西方制裁，俄罗斯既不顺从，也不恐惧。普京认为，目前的制裁对俄罗斯尚不构成威胁。在现代世界，任何制裁都不是有效措施，制裁永远不会带来应有效果。但随着西方制裁面的扩大和升级，俄罗斯态度也在趋强，表示对此不能无动于衷，俄罗斯已准备好反制措施，虽然不会匆忙实施，但一定会进行必要反制。

    尽管俄罗斯目前态度强硬，但不可否认，制裁对经济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俄罗斯前副总理、财长库德林就认为，西方制裁对俄经济影响比当局预测的要严重。2013年，俄罗斯经济已进入低速增长通道，结构性矛盾更加突出。在乌拉尔牌石油年均价格保持107美元/桶的理想高位条件下，俄经济增速仍从2012年的4.5%降至1.3%。

    乌克兰危机背景下，俄罗斯实际受到世界经济危机和西方制裁的双重影响，二者的叠加效应使本已放缓的经济“雪上加霜”。2014年第一季度，俄罗斯经济继续萎缩，GDP仅增长0.8%，工业整体停滞，零售贸易趋软。4月份年化通胀率已达到7.2%，大大高于预期，资本净流出637亿美元，相当于去年全年水平。在主权信用评级下调预期下，资金会进一步扩大外流，全年将达1500亿美元，届时经济增长可能为零或负，二者将形成恶性循环。今年上半年，国际金融机构和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已多次下调经济增长预期，认为俄经济处于“自2009年以来最严峻的形势”。

    投资不足是俄罗斯的短板。俄罗斯经济的自我投资能力相当于GDP的20％左右，经济发展对外部融资依赖大。由于制裁，外部信贷条件大幅收紧导致借债成本上升，3月份以来，国债拍卖多次失败，俄罗斯政府已连续8周叫停一系列主权债券的销售。同时大型投资者对俄市场或持观望态度，或冻结贷款，或已开始撤资。今年第一季度，俄固定资本投资同比下降4.8%，外国对俄非金融类直接投资下降68%，金融类投资降幅为去年的3.8倍。从刚批准的34项国家中期规划看，俄罗斯政府对原定优先发展的航空工业、加里宁格勒特区、北高加索地区的预算扶持额度已大幅削减。一些实体部门已感觉到制裁的威胁。一季度经济萎缩凸显了围绕乌克兰局势造成资本外流对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影响，投资显著下降不仅会重创俄罗斯经济长远发展，也成为当前经济发展的现实威胁。

    金融发展滞后是俄罗斯的软肋。俄罗斯资本市场至今尚未从2008年金融危机的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股市的融资和投资功能大大下降。美国制裁通过金融手段打击了卢布汇率，引导俄罗斯境内的跨境资本外流，引发股市动荡，推动通胀。

    自年初以来，“俄罗斯交易系统”指数下跌幅度达22.41%，许多基金经理开始抛售俄罗斯企业股票，造成绝大部分蓝筹股超跌。卢布对美元汇率也跌破36的心理关口，贬值创近4年来新低。俄罗斯本想放任卢布贬值，从而从出口贸易中赚取更多卢布，同时抑制外国商品的大量进口，但卢布贬值同时也带来了通胀反弹的后果。为抑制通胀和资本外流，今年三四月份，俄罗斯央行已两次上调基准利率，由原5.5%上调至7.5%，且明确表示加息不再是临时之举。加息是把“双刃剑”，短期看是支撑卢布汇率和压低通胀的最佳手段，但紧缩的货币政策势必会提高政府和企业的借贷成本，进一步窒息疲软的经济，影响未来的长期发展。

    油气是俄罗斯经济命门。乌克兰危机的背后不乏大国能源利益的博弈，西方与俄罗斯的“底牌”实际上更多与全球能源供给结构有关。从博弈各方看，俄罗斯经济高度依赖油气出口，油气出口占全部出口额的70%，是国家外汇收入和预算收入的主要来源。欧洲各国对俄罗斯天然气普遍比较依赖，是俄罗斯最大的油气出口市场，占其天然气出口的30%、原油出口的75%。俄欧能源是相互依赖关系，只有保持“斗而不破”才符合双方利益。欧盟宣布重新审视其能源政策，降低对俄罗斯的能源进口依赖在短期内不大可能实现，俄罗斯也不会轻易放弃欧洲市场。

    与欧洲不同，美国视乌克兰危机为其能源外交崛起的机遇。美国页岩气革命的成功使其“能源独立”取得重大进展，并将深刻改变全球能源市场格局。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国有意利用天然气作为制衡俄罗斯的手段,并承诺加快出口LNG以帮助欧洲摆脱对俄罗斯的依赖。从长期看，乌克兰危机还可能促进西方国家对油气资源特别是非常规资源的开发，从而推动油气基础设施建设，进一步加快全球性的能源流动，促成统一的天然气市场的形成和定价机制的变化。这些都将对俄罗斯长期能源发展构成战略性挑战。

    乌克兰危机还在持续，俄罗斯经济将面对衰退风险。对俄罗斯最具有破坏性的可能不是已经宣布的制裁，而是“温水煮青蛙”式的慢性打压。作为应对，俄罗斯正在加紧创建自身支付体系，俄罗斯国家杜马已经三读通过了“国家支付体系”联邦法修改案。为摆脱对外国金融机构的依赖，俄罗斯计划在外国资本的参与下建立一个独立的评级机构，以打破西方在信用评级领域的垄断。俄罗斯大公司和大银行正在亚洲寻找新的融资渠道，加紧在亚太市场的布局，希望将融资定位由西方转向东方。中俄两国也在密切接触推动落实天然气合作项目，这些都是应对制裁的理性选择。

    （李建民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