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托从业者：苦逼的风控使命

　　古人云，金融的本质就是经营风险，金融的本质就是信用，杠杆，风险云云，……所以，金融的核心能力自然就是风险管控能力。

　　现在搞金融，无论是持牌的还是非持牌的，无论是正规军还是游击队，无论是搞撮合的还是拉皮条的，你要是不把重视风控、风控为本挂在嘴上、写在脸上、纹在身上，那出去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搞金融的，在圈里根本都混不下去。不讲风控还敢自称金融民工？一看你特么就是不入流的江湖骗子。

　　你要按这个逻辑，那风控肯定是金融机构最核心，最重要的岗位，风控人员那都得被人当爷伺候着，头上自带上神光圈，出场自带赌神背景音乐，往来出入都得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才是。但这里说的都是宏观意义上的抽象的风控，你要一具体到自己面对的公司风控上，形象一下子具体起来，那估计很多人就特么呵呵了。

　　为毛？这和风控的使命有关，金融是在风险中追逐价值，风控是干嘛的？风控就是要让公司在风险可控、可承受的范围内博取利润，那就是公司的看门狗啊，要让公司踏踏实实吃肉，吃的香，不咯牙，要跑得快，还要跑得稳，有的矫情的可能还要求要跑得飘逸，要在节操和逐利之间勉力维持平衡。

　　从风险控制的角度来讲，全公司不论任何岗位，大家的价值取向应该都是一致的。但实际上，因为岗位职责的不同，考核激励的不同，业务和风控之间实质上又处于一种对立博弈的状态。金融这个行当，很多时候就是刀尖舔血，火中取栗。项目都会有风险，没有风险就没有收益，你想零风险的博收益，空手套白狼，那是不可能的。风控的职责就是要把风险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大家饭还是要吃的，但吃相又不能太难看，不能烫着，噎着。所以才会叫风控，是管控风险，而不是不切实际的想杀掉所有风险，那样就不叫风控，叫风杀了。

　　业务跟风控的矛盾其实主要集中在对风险的判断标准上，由于岗位的不同，二者关于风险的判断是不太可能完全一致的，一般情况下肯定是风控的标准要高于业务的，二者要想完全一致，实现琴瑟和鸣，和谐共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如果业务的标准比风控还高，那特么还干什么业务啊，赶紧交换场地来做风控吧。一般情况下，这种矛盾也并非不可调和，通常会在往来撕逼中达成一种微妙的苟合妥协，但有也时候会爆发到不可收拾，无法原谅。

　　比如那些业务迟迟完不成的金融民工们，那些杀红了眼的金融民工对风控标准的质疑会达到一个丧心病狂的高度，认为风控对其任何项目的否决都完全是无理取闹，不懂业务，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反正就是，毙我项目的都是SB，都该炮决。也难怪，你跟一个饿急眼了的人说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捂着人家嘴不让吃，那不跟你急才怪，人是会饥不择食，慌不择路的，真饿急眼了，别说你那几条烂标准了，就是“两条腿的不吃爹妈，四条腿的不吃板凳”这条吃货底线也是完全可以突破的。怼你几句都是天经地义，没特么咬你就不错了，要不是你们这些搞风控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估计都能直接把你们给炖了吃掉。有些人，就是要饮鸩止渴，哪管自己是不是百毒不侵，就是要吃土，哪管自己能不能消化，就是要吃屎，哪管拉屎的人什么title，你能怎么办，手都不能摊。

　　我始终觉得吧，风控就是个有过无功，又不能犯错的苦逼营生。你说你如何如何的控制了风险，避免了损失，但没人会为没发生的事表扬你，却一定会有人拿当初被你毙掉的，后来又在别的地方平安落地的项目来打你的脸。业绩好了，那是业务部门的功劳，出了风险，那一定是你风控的疏漏。但实际上，从概率上来讲，若非有靠得住的神明加持护佑，风控对于项目，错放是无可避免的，误杀也是无可避免的，只能是尽量降低误杀错放的比率，还有就是，项目平安落地，不代表期间没有风险，别人能做，能接受这个风险，不代表你也能。

　　重点探讨政信类项目分析思路

　　一、融资方所在政府的行政级别：通常来说，一个项目融资方所在的地方政府，行政级别越高（在中国政府的特殊制度下，行政级别具有重要的作用），能够调动的政治资源越多，还款能力越强。一般情况下：省级（直辖市）>副省级>地区（地级市）>区县级。同时东部地区比西部地区政治资源丰富，一线城市的政治资源比二线城市政治资源丰富。

　　二、地方政府的财政实力：一般来说，财政实力包括“GDP”和“财政收入”，相比于分析“GDP”（一般最好在400亿级别），分析地方“财政收入”更加更加实用。如果政府的财政收入在达到100亿或者更高（地方财政收入结构不要过度依赖于卖地或者某些收出口影响较大的行业（全球经济下滑和贸易战容易造成财政收入大幅度下滑）），如果单个信托项目的规模不超过财政收入的1/20，这样的信托项目还款还是比较靠谱的。

　　三、政府负债规模：其实一般来说，中国很多地方政府负债比列差不多，但是还是有极少数地方政府负债比列过高以及还款能力不足（如内地某个地方政府前领导大刀阔斧的搞政绩，造成地方负债远高于其它兄弟平台，留个烂摊子给继任领导）。其实在分析政府以及地方融资平台负债结构，还需要像分析企业负债一样分析政府还款压力期限。如中长期负债（通过发债平台负债）一般不影响信托项目的到期兑付。

　　四、融资平台以及担保平台公司资质：政府平台分两个主要类型，一个是平台公司现金流能够覆盖流动性负债（自己已经能够产生稳定的现金流，不再完全依赖政府拨款）独立平台公司，另一种是现金流无法覆盖流动性负债的公司。显然前者更加适合做融资平台。同时再考虑融资平台资质时候，如果融资平台有债券主体评级AA及其以上资质（能够通过发债来筹集资金），这样的融资平台比一般的融资平台好很多。

　　五、抵押及其担保：政府平台融资，抵押物一般两种，“土地抵押”或者“应收账款质押”。先说“土地抵押”，政府项目拿出来抵押的土地绝大部分“一元钱土地”或者“政府划拨土地”，这些土地都是没有缴纳国税的，抵押率一般就是个大问题，另外要是真的出了风险，不管是信托公司来拍卖土地还是地产开发商来购买土地，都是个摊手山芋（去拍卖某个政府的抵押物很难执行，也基本上没有公司敢买）。再说“应收账款”，说白了就是政府欠平台公司钱，这个就是政府内部一笔账，还款还是看政府财政实力。所以说抵押物这个东西，是便于销售，实际意义不大。最后如果有实力不错的担保公司（如有债券主体AA评级）还是不错的，一般的担保公司，意义不大。

　　风控的标准一定是与公司的整体战略和经营策略有关，如果说哪个公司一直找不到好风控，除了待遇的问题，那很有可能是经营策略的问题。很多时候，不是风控导致业务难做，而是公司的战略口径。如若不然，风控阻碍经营目标实现，耽误公司赚钱，肯定早就被干掉了。但一般这种情况又都是风控背锅，业务做不起来，说起来都是风控太严，太矫情，水平不行，看啥都是风险，不做就没风险，但不做没钱赚才是最大的风险，风控本身不赚钱，但最终也得业务部门赚钱才有饭吃啊，业务部门不开张，风控一样要饿死。所以除了水平上有硬伤，或是精神上有什么障碍，抑或是人品上有什么敞口，一般没有风控会故意为难你，故意整的你做不成业务。

　　还有一种情况正好相反。如果公司定的经营策略就是拿着大把的人民币出去胡乱撒，而不管撒出去能不能收回来，那要风控来做什么呢？就是帮你设计撒钱的姿势，努力让你这大撒比的行为看上去没那么傻逼，而已，并以此告诉外界，我们也是有风控的，我们也是懂金融的。你说这特么容易吗？这特么是人干的活吗？这样的公司，要风控纯粹就是摆设，就是一块遮羞布啊。

　　金融业务日新月异，市场竞争愈发激烈，对风控的要求也是水涨船高。很多人已经开始提倡风控前置了，你们不能再蹲在中台装纯了，你们得走出去，出门接客，上门服务了；还有就是不能简单的告诉我这项目能不能做，对于没有不可接受的实质风险的项目，你还得告诉我怎么做，现在大家普遍的一个共识是做成一个项目很难，但要neng死一个项目还是很easy的，普天之下，还有想毙却找不到理由的项目吗？所以，单纯的毙项目谁特么不会啊？整得好像风控的主要工作就是打打杀杀似的。所以，对苦逼的风控提出了新的无法拒绝的要求，你不能再简单的告诉我能不能吃了，你还得告诉我怎么吃才不伤身，不烫嘴，不刺胃。毕竟，米有虫，鱼有刺，肉有骨，凉了牙疼，热了烫嘴，劳资就算要吞个刀片，你也要提前用胶带给我粘好，免得划破了喉咙。

　　本来呢，风控只是给你们把风的，告诉你不能在这拍，会被抓，告诉你不能这个姿势拍，会受伤，告诉你不能找柱哥这样的人拍，拍了没人看卖不出去……现在升级前驱以后，风控就有点类似于爱情动作片的动作指导了，人家躺着我站着，人家爽着我看着，每天指导别人，自己却要守身如玉，保持中立。于是，就整日价的那么干巴巴无趣的中立着。有人把这样的风控叫服务型风控，我姑且称之为“喂饭型风控”吧。以前，风控只是被动的背锅，现在，你要取下背着的锅，和好面，打好鸡蛋，热好锅，烙好饼，趁热端上来：公子，请吃饼。或者更进一步，饭都做好了，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嚼好了喂伊吃吧，千万不能让伊噎着哈。

　　我倒是不反对风控前置，毕竟风控工作应该贯彻一个业务的始终：前戏，正戏，事后烟……及其后终身，哪个环节都少不了风控的魅影，风控永远要四处灭火，八面背锅。及早识别风险，根据实际情况，量体裁衣，因地制宜的安排合适的交易结构和风控措施，才能更好的控制风险，促进业务更稳健的发展。如此，还可以给业务人员造成一种风控阴魂不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制造白色恐怖的氛围，让丫谨慎行事，不敢造次，避免道德风险，彼此开诚布公，不再互相倾轧，斗智斗勇，跟猫捉老鼠似的。但不能只是加戏而不加片酬，要给其与付出贡献相匹配的待遇和地位，且不能与业绩完全正相关，避免风控变成利润驱动型，也避免风控被业务人员策反。风控是门技术活，如何客观公正的评价风控的工作更是一门技术活，须得活好才约。

　　对于风控来说，还有一种比较常见的尴尬就是，领导的项目，特别是那些一开始非要假装市场化的领导项目。你说领导项目就领导项目，差点就差点了（这里并不是说领导的项目都是差的），你直接说就完了，我只是个打工的，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你玩的高兴就好，干嘛非得学人家乔装打扮，微服私访的，直到被批得体无完肤，虐得灰头土脸，场面不可收拾了，才鬼鬼祟祟的说，额，这个是领导项目……我特么还得一个急刹车，再生生的给你兜回来，以维护你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颜面。很多时候，明明已经是非做不可了，也要从你这走个过场，让你表态签字，然后再跟你来谈项目责任终身制。当然了，也有不为淫威所屈的，领导的项目就特么不是项目了？领导的项目就不用控制风险了？要做那也是领导想做，不是我风控想做，但一般这样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不听话还不做掉你，留着品鉴你的叫声吗？

　　业务的人喜欢怼风控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也一点都不新鲜，在那些风风火火、杀气腾腾的业务人员眼里，能有几个不SB的风控呢？但反过来业务又喜欢挖风控的人，一来水平高，可以从前端控制风险，有助于提高项目落地率，二来熟悉风控套路，便于与风控斗智斗勇。一般情况下，角色转变也很快，说白了，大家干的都是些屁股决定脑袋的勾当。试问，这人潮人海中，又有谁不是屁股决定脑袋呢？所以，在怼风控之前，多换位思考一下，易地而处，估计大家都差球不多。毕竟，你可以不尊重我的屁股，但好歹尊重一下我屁股下面的位子吧。

　　都说金融行业苦逼，我觉得这苦逼分为两种：一种是风控的苦逼，一种是风控以外的苦逼。

　　好了，今天的杠就抬到这里。来，风控接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