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众真的反对全球化吗?

    在解释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反映出来的反全球化情绪时，一种流行观点是自由贸易受到美国精英阶层欢迎但普通民众并不支持。然而，这种观点与民意调查得出的结论并不一致。

    盖洛普咨询公司调查显示，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里，多数美国民众认为国际贸易对美国经济增长来说是机遇而非威胁，这种看法与美国经济增长表现有很大的相关性。

    例如，在2005年到2009年这段时间里，更多的美国民众将国际贸易视为威胁而非机遇，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时，高达52％的美国民众认为国际贸易会威胁美国经济增长。但随着美国经济逐步改善，2013年以来美国民众对国际贸易的看法变得比上世纪90年代经济扩张时更为正面。

    盖洛普去年2月进行的调查显示，58％的美国民众认为国际贸易会给美国经济增长带来机遇，而担心国际贸易会造成威胁的仅占34％。这与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和《华尔街日报》去年7月联合调查的结果基本一致。

    那么，为何2016年美国两党总统候选人均偏离支持自由贸易的传统政策立场呢？美国丹佛大学副教授、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卡伦·亨德里克斯对去年美国总统大选中的贸易保护主义情绪升温作出了三种可能的合理解释：

    第一，一些新兴市场对美出口迅速大幅增长对美国制造业就业市场造成了巨大冲击。虽然研究显示这种冲击对美国就业市场的影响早在2007年就达到顶点，但由于2008年爆发全球金融危机，2008年和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中，政客和选民的关注焦点都在经济刺激、金融改革等议题，到2016年金融危机褪去、美国经济逐步复苏，政客和选民的关注焦点才转向贸易。

    第二，美国的选举制度使得总统竞选比整体民众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更加明显。由于美国大部分州的政治观点比较稳定，都是常年支持共和党或民主党的基本盘，政治倾向上左右摇摆的少数“摇摆州”变成了决定总统大选胜负的关键。尽管每年摇摆州的划分并不一样，但密歇根、俄亥俄、宾夕法尼亚州等传统制造业基地向来都是重要的“摇摆州”，这些州很早就因当地汽车产业遭受进口竞争的严重冲击而对国际贸易持更加怀疑的态度。

    第三，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等大型自贸协定变得日益复杂，不仅仅是降低关税，还涉及环境保护、知识产权、卫生保健、公共安全等，强化了美国公众对贸易协定的担忧情绪。在TPP的反对者中，除了担心进口竞争的劳工组织外，还有很多环保组织、公共卫生机构、与发展议题相关的非政府组织等。换句话说，美国公众反对TPP，不只是担心贸易对就业的影响，也担心国家监管标准和主权会被削弱，因此并不能将反对TPP完全等同于反对自由贸易。

    综上所述，亨德里克斯认为，美国公众整体并未完全转向反对自由贸易。他表示，伴随贸易开放程度的提高，其他发达经济体通常都会加强对就业、教育、社会保险等领域的政府干预，以解决贸易和技术进步带来的社会和经济不平等问题，但美国在这方面远远落后了。

    他指出，本世纪头10年，美国政府最终消费支出占GDP的比例约为15.3％，远低于丹麦和瑞典等欧洲国家约25％的水平，也低于美国上世纪60年代的水平；但贸易占美国GDP的比重却从上世纪60年代的约9.4％大幅升至了2010－2015年的约29.7％。换句话说，过去50多年美国贸易开放程度增加2倍多，但美国未增加政府支出来解决工人失业、薪资停滞不前等社会问题，这引发了2016年选民的强烈政治反弹。

    自美国大选结束以来，美国经济学界也在对经济全球化和自由贸易进行反思。大家普遍认为，自由贸易和全球化整体而言对美国社会有利的观点依然成立，大家也承认全球化赢家和输家的利益分配不均，同时认识到只有输家获得相应的补偿，全球化的益处才可以得到维护和扩大，否则全球化将遭遇更多政治抵制。但对于如何补偿全球化的输家——发达国家产业工人，大家并未形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