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衰老”恐惧(2)

　　与希腊民众习惯通过社会暴力对抗政府相反，法国民众在体制框架内对改革施加压力的技巧更为娴熟。法国的公共部门不但占据了包括交通、教育、治安等核心要害领域，善于利用手中资源给政府制造巨大损失，他们在组织上也更为成熟。强大的工会组织、社团再加上左翼社会民主党的支持，养老金制度改革变成了无数场比拼消耗的双输游戏。

　　法、德养老金制度改革的不同

　　人们习惯于把改革与创新联系起来解读，其实大量的改革不是依靠创新，而是依靠回归常识完成。

　　作为社会保障体系组成部分的养老金制度，在改革路径上不可能有太大的差异。二战后欧洲各国满目疮痍和摇摇欲坠的社会结构，也不允许那时的体制创设慢工出细活。法国今天遇到的问题带有普遍性，但为什么改革目标或改革路径都趋近的情况下，德国取得了较大进展，法国却阻力重重，倒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

　　比较法德两国的养老金制度改革经验，有两个非常大的区别值得重视。

　　第一个就是改革意识的差异。法国由于有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和悠久的抗议传统，政治家们普遍害怕改革，把不改革视为防止社会抗议的唯一办法。最后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诺大的压力就全压在了倒霉的萨科齐身上。与之相反的是德国在施罗德政府执政时期，虽然改革起步晚于当时的法国，但德国政府做到了拉开劳动者就业与退休时的收入差距，强化劳动者就业期间的社会保障措施，积极创造新的就业岗位，简化劳动者就业障碍。一系列措施的实行最终使就业的吸引力上升，这在客观上也就使退休年限延后等措施不再那么扎眼了。俾斯麦曾经说过，“没有机会的人更易趋向暴力”。改革措施虽然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但改革的逻辑就是创造更多更新的机遇，如果这些机遇是开放的，那么社会抗议的浪潮自然就会降低。

　　第二个区别则在于改革时机的选择上。正是由于认为改革一定会带来社会抗议，所以法国式的养老金改革完全是危机驱动型的。萨科齐利用了世界金融危机和欧洲经济衰退造成的恐慌情绪，让危机变成凝聚改革共识的动力。

　　从目前看，萨科齐的打算并没有落空。6月的民意调查显示，虽然有64%的法国人认为在确保退休前途方面不能信任政府，但已经73%的人承认退休制度改革急待解决。危机驱动型的改革对于政府摆脱压力而言自然功效不错，但它事实上给改革的深入发展带来了很多损害。

　　因为改革中利益受损群众的安抚、补偿、改革措施的投资与保障、还有预防改革风险必须的政府稳定资本，都需要国家财力物力的保障。危机成就了改革，但也正是危机让改革变得粗糙和粗暴。

　　德国施罗德政府的改革是2003年开始实施的。那时的德国因为经济情况良好，施罗德的改革被很多人认为过激，施罗德也成为德国历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总理之一。但正是由于那时德国政府的坚持，德国的养老金制度才会在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下安然无恙。可以说，时机的选择造就了今天德国和法国养老金制度发展层次的差异。

　　法国养老金制度改革遭遇的许多困境，会依次发生在先后走入老龄化社会的其他国家身上。正视养老金制度的敏感性和它引发社会抗议风潮的能力，仅仅是各国政要们工作的起点而已。

　　更为重要的是如何在改革与抗议中寻求一个较好的平衡点。做到让改革和抗议都不伤害社会，才是未来政府运作中优先考虑的任务。

　　本文系《中国经济周刊》专栏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于海洋,青年学者，吉林大学行政学院任教。主要研究方向:国际不平等问题研究，国际风险管理研究。